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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（第1页）

1会议室狂笑

会议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，像一只垂死的蜜蜂在做最后的挣扎。简宁盯着投影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图表，感觉那些彩色线条正在她的视网膜上跳舞，扭曲成一张张嘲笑的脸。

简总监，您对这个季度投放策略还有什么补充吗?市场部的小张小心翼翼地问道，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
简宁眨了眨酸涩的双眼。她已经连续七十二小时没有合眼了，为了这个该死的年度提案。咖啡因和能量饮料在她的血管里奔流，让她的心跳快得不正常。她能感觉到太阳穴处的血管在突突跳动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壳而出。

简总监?小张的声音提高了一点。

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。总经理刘志明皱起了眉头，那个表情简宁太熟悉了——那是他即将发火的前兆。在过去三年里，作为公司最年轻的创意总监，简宁已经学会读懂每一个上司的微表情。

我。。。简宁张开嘴，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疼。她伸手去拿水杯，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，水杯被打翻，水渍在会议桌上迅速蔓延，像一张不断扩大的地图。

简宁！刘志明终于忍不住了，如果你不能胜任这个项目，现在就说！公司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！

简宁看着水渍慢慢浸湿了她的提案文件，那些她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精美图表开始模糊、变形。突然，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她心底升起——她竟然想笑。

一开始只是嘴角的轻微抽动，接着是肩膀的抖动，最后她完全控制不住了。笑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，尖锐、刺耳，完全不像她平时克制的职业笑声。

你笑什么?刘志明的脸涨得通红。

简宁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，她用手背擦去泪水，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。我在笑。。。我在笑我们所有人！她站起身，指着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，你知道我们做的这些狗屁数据有多少是真的吗?百分之七十是编的！投放策略?那是我前天晚上两点在厕所里想出来的！转化率?那是我让实习生P的图！

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简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，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她肩膀上卸了下来。她继续笑着，笑得弯下了腰，笑得喘不过气来。

她疯了。她听到有人小声说。

2急诊室的觉醒

是的，我疯了，简宁在心里回答。疯了真好。

当保安架着她离开公司大楼时，简宁还在笑。阳光照在她脸上，温暖得不可思议。她已经有。。。多久没在白天看到阳光了?六个月?一年?她记不清了。

急诊室的灯光刺眼得让人流泪。医生给她打了一针什么，简宁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漂浮，像一片羽毛在微风中轻轻摇晃。

急性应激障碍，伴有轻度解离症状。她听到医生对某人说，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。

简宁想抗议，想说自己明天还有三个会要开，下周还有年度提案。但药物的作用让她说不出话来，她只能任由护士推着她的轮椅，穿过长长的走廊，去往她不知道的地方。

当简宁再次清醒时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。房间很小，墙壁被刷成淡绿色，窗外有一棵树，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。没有手机，没有电脑，没有不断闪烁的消息提醒。

她应该感到恐慌的，但奇怪的是，她没有。相反，一种久违的平静笼罩着她。简宁深吸一口气，闻到了消毒水之外的味道——那是从窗外飘来的，可能是青草，或者是远处厨房传来的食物香气。她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气味了。

门被轻轻推开，一位中年女护士走了进来。醒了?感觉怎么样?

简宁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。感觉怎么样?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。不是好，也不是坏，而是。。。空白。那种令人舒适的空白，就像大雪过后的清晨，所有的噪音都被吸收了。

我很好。她听见自己说，惊讶于这句话的真实性。

护士给她量了血压，检查了瞳孔。医生下午会来看你。现在想吃点什么吗?

简宁点点头。当护士离开后，她继续盯着窗外的那棵树。一片叶子脱落了，在风中旋转着落下。简宁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常常这样看着窗外发呆，那时候时间过得很慢，慢到她能看清每一片云的变化。

而现在，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看过天空了。

接下来的几天像一场模糊的梦。医生给她开了药，心理咨询师来和她谈话，护士定时检查她的状况。简宁配合着一切，但她的心思却飘在别处——飘在那棵树上，飘在走廊尽头那扇总是半开的窗户上，飘在食堂里那位总是多给她一勺米饭的阿姨的笑容上。

3疯狂的真实世界

第五天早晨，简宁被允许在院子里活动。精神卫生中心的院子不大，但种满了各种植物。简宁坐在一张长椅上，闭着眼睛感受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。

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这里微笑。

一个男声从旁边传来。简宁睁开眼睛，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她面前，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书。他看上去三十出头，黑眼圈很重，但眼神平静。

这里大多数人都在哭，或者发呆。男人继续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，你是新来的?

简宁点点头。第五天。你呢?

第十七天。男人在她旁边坐下，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，林默。

简宁。

林默没有问她是为什么进来的，这让她松了一口气。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，听着风吹过树叶的声音。

你知道吗，林默突然说，我是在公司年会上崩溃的。当时我获得了年度最佳员工奖，上台领奖时我突然意识到，我已经连续五年没有休过假了，甚至连病假都不敢请。他轻笑了一声，然后我就开始脱衣服，一件一件地脱，直到保安把我拖走。

简宁转头看他，发现他脸上带着一种释然的表情。我在重要项目汇报会上大笑不止，还揭露了我们部门的数据造假。她坦白道，奇怪的是，说出这些并没有让她感到羞耻。

林默点点头，好像这完全在情理之中。崩溃是最好的诚实时刻，不是吗?当所有的伪装都撑不下去的时候，真相就会自己跑出来。

一只蝴蝶飞过他们面前，落在附近的一朵花上。简宁注视着它翅膀上精致的图案，突然感到眼眶湿润。她上一次这样专注地观察一个小生命是什么时候?